【讀書札記】
■曾丹
本文作者曾丹,旅行文學作家,作品有《留一半愛給博鰲》《遇見另一個臺兒莊》《一起去龍樓看衛星》《一場風花雪月的鹽城》等書。
《你是我唯一的崇禮》我寫了三年,從2018年年底到2021年年底。從來沒有一次個人創作,像崇禮這樣讓我覺得如此艱難曲折又始終不想放棄。也從來沒有哪一本書,會讓我願意縱使最後沒有更多的支援和幫助,也要努力去完成它。
在書稿文字全部完成的去年秋天,在我來來去去崇禮幾十次以後的冬季奧運會集結前、崇禮下一個冬天即將來臨之際,我再一次來到這片讓我百感交集、日新月異的土地,來到崇禮城區如今寬闊平坦的街道,來到太子城村此刻嶄新時尚的冬奧場館。這個秋天的這趟崇禮的行程,所有的路都是通的,道路平坦順暢,早已不是在建的各種工地。疫情也平穩下來,有通行碼,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就能保證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
我用了三年來寫崇禮這本書,在崇禮我經歷了之前從未體驗過的零下三十攝氏度以下的寒冷天氣,我和我的攝影小夥伴們以歲月更替為主題,拍了近萬張崇禮四季風光的圖片,我看見了最原始的長城,我親歷了一座小城的蛻變。
那天,我在途經張家口市的那條高速公路的秋天的景象裡,看見了正在熱映的電影《長津湖》中那個經典而撼動人心的鏡頭:被猝然開啟的列車車廂門外,出征計程車兵們看見的,是祖國綿延不斷的萬里長城和大好河山。
那些景象,和我們存在電腦文件裡的海量圖片中的長城和山川完美重疊。那個瞬間,我尋找了三年之久的一扇“門”,似乎也猝然間就這樣被打開了。
山川物秀,初心未改。
初心未改,山川物秀。
還是20世紀90年代,我第一次去歐洲開採風筆會,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十幾位優秀記者一起。那次出國,一個由我們記者組成的二十多人的旅行團,從北京起飛,落地德國法蘭克福,然後上了一輛大巴車,在一位德國司機和正在巴黎進修歐洲文學史的中國留學生導遊的帶隊下,開始了為期將近一個月的漫遊大半個歐洲的長途旅行。
當我們來到北歐的幾個國家時,正是冰天雪地的寒冬季節。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那一陣陣漫過車窗和眼簾的大雪,和車行進在郊外所見的遠遠相連的那些北歐小鎮在皚皚白雪下的美景。
那場北歐冬日裡的雪自始至終讓我興奮莫名,以至於我們整個團隊在一個小鎮上休整時,我因為看雪賞雪和貪玩雪,毫無察覺地就和一起活動的其他團員走散了。當我驚覺到只是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已經沿著街道上的雪路,走到了一個我完全陌生的方位。我的外語不好,沒有帶住宿酒店的任何標識,也沒有手機。北歐冬日的小鎮街道上,幾乎無人。雪越下越大的黃昏,我開始惶恐起來,一間間緊閉的房門露出微黃燈光,我在落滿雪的街道上,緊張地躑躅前行,一路尋找還在開門經營的店鋪,好讓我進去問一下路,幫助我找到團隊。
天完全黑下來前,我終於找到了一間很小的商店,推門進去,店主是一位當地老人,我聽不懂他說話,他也完全聽不懂我足夠蹩腳的中文夾英語。正急得束手無措時,小小商店的角落裡忽然有人轉過身來。他是背對著我的,他也是這家小店裡除我以外唯一的客人。因為他之前一直背對著我在挑選貨架上的商品,沒有動,所以當他轉過身來看著我時,我怔住了。那是一張裡在厚厚冬裝下的亞洲人面孔,很英俊,個子很高大,人很溫和。然後,當他開口對我說話的那一瞬間,我是驚喜若狂的。
他說的是一口標準而親切的普通話。他問我:“你也是中國人?是在找回酒店的路嗎?”焦急無措之下,聽見熟悉的母語,看見同樣膚色和輪廓的國人面容,我的驚喜無以言表,我只有拼命點頭,恨不得衝上去抓緊這位“異鄉遇故人”的帥哥的雙臂不放了。那個年代,中國人在歐洲沒有現在這麼多,更何況是在偏遠北歐的一個小鎮上。我欣喜若狂。看懂我的“驚”和“喜”,他笑了。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輕言細語告訴我不要著急,這裡他很熟,他在這裡工作很多年了,他可以幫我找到我要去的地方。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這位在那麼遙遠的異鄉“從天而降”的中國帥哥,一邊和我聊天,一邊陪我找團隊。我們聊得很開心。他知道了我是怎麼走丟的,也告訴我他看過我刊文的那份雜誌上的很多文章,他每次回國的時候都會帶很多本回來看,那些文章裡的國內的故事,是他在國外工作生活這麼多年中最重要的鄉情和慰藉。
時間過得很快,他也很快幫我找到了等我等得心急如焚的團隊。
和領隊還有導遊打完招呼後,我才忽然想起還在酒店門口等我確認情況的那位中國同胞。我尋出去,想請他進酒店來坐,他卻說不了,他還要歸隊。我當時愣了一下,看見他正要轉身離去,急忙問道:“可以告訴我你是在這裡做什麼工作的嗎?”聽見我的問話,那張英俊而溫和的面孔又微笑著轉過來,輕輕說道:“你知道大使館安保嗎?”我愣住,沒有回答他,卻繼續問道:“那你是哪裡人? 回到國內的時候我能聯絡到你嗎?”
落滿雪的街道上傳來他漸行漸遠的聲音:“我家在河北。那裡的冬天也下這麼大的雪。”
我有點點悵然若失,望著雪光映照下的前方正在遠去的人影。
雪道的盡頭,飄來了最後一句話:“要堅持寫你喜歡的那些故事,我會一直看。”
我一直記得那個在異鄉遇見的同胞的話,要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
第二段記憶,是我來北京後。
十二年前,我由南至北在北京一所國內頂尖的大學臨時工作。來北京的第二年,我寫了關於山川物秀和人在旅途的第一本書《留一半愛給博鰲》。在一堂旁聽課上,因為我的那本《留一半愛給博鰲》的書,我邂逅了第二個相交至今的河北朋友。和我同桌坐在最後一排聽企業經營者課的那位陌生的同學,整堂課下來,看的卻是我放在桌旁剛印刷出來的新書《留一半愛給博鰲》。他是河北人,做二三線城市終端連鎖超市。在拿起我的那本書前,他沒有去過博鰲,但在後面我們認識的這些年裡,他和家人去了海南和博鰲無數次,甚至在那裡買了房。當時,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你堅持繼續寫下去。堅持寫你喜歡的故事。我會一直看。”我怔住了。十幾年前,也有人對我說過相同的話,也是在我對人生的目標糾結猶豫的時刻。
北京十二年,因為有了這份毫不猶豫的信任和支援,我一直寫到了今天,一直寫到我在崇禮認識了新的河北的朋友們。
(注:本文經授權摘編自《你是我唯一的崇禮》一書後記,篇幅有刪節,現標題系編者所加;本文配圖均由出版方天地出版社授權使用)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