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聽雪說影
30年前，一部《菊豆》的電影橫空出世，它讓年輕的張藝謀蜚聲於中外，這是一部內容大膽，主題沉重的影片。
它有著灰色的基調與混亂的倫理關係，讓人看後不免生出了幾分絕望的氣息，由於該片涉及到了一些敏感的畫面，還有一些悖於常理的話題，雖然它獲得了很多的獎項，可卻也遭到了25年的禁封。
如今30年過去了，再來看此片，以前那些不懂的、看似荒誕的、無法理解的內容，都一一地化解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夜裡了。
此時的窗外天色黯淡，有如電影裡那青灰色的霧氣，多年以前，看的是熱鬧無知與年少衝動，現在再看，看的則是那個殘忍年代無法抑制的情慾與眼淚。
沒有愛的欲在皮鞭下哭泣
“霧濛濛的天色，像南瓜湯泡碎了雞蛋黃。”混沌而又骯髒，二十年代的農村像一塊陳舊的破襖，看似有著完整衣衫的模樣，其實裡面早就破落得不堪一扯。
地主楊金山，他六十出頭，有張老邁而醜陋的臉，在他的那張臉上，則常年帶著一種頹廢的顏色，他像一切守舊而又吝嗇的老地主一樣，摳唆而又嚴苛。
他經營著小鎮上唯一的一間染布坊，雖說不大可卻生意興隆，染坊裡沒有僱太多的夥計，這裡長年只有一個長工。
長工叫楊天青，說是他的侄子， 其實與楊金山並無什麼親戚關係，楊天青只是楊金山從小就收養在手下的一個鄰居而已。
這個楊天青其實是個可憐的人，從小他就父母雙亡而又無處可去，他只有在楊金山這裡，靠著出賣一把子力氣來討口飯吃。
他們明裡說是叔侄的情份，可事實就是主人與下人的關係，而楊金山為了賺取更多的利益，他從來不捨得再去僱另一個人。
所以長年以來，這染房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大部分都由楊青山一個人來完成，而楊金山除了偶爾的搭把手外，一般情況下，他就管管他院裡的那頭牲口，那可是他的寶貝。
六十歲的楊金山守著這份雖然不大，卻相當掙錢的家業，可沒有一個繼承人來接他的班。
他是沒有老婆嗎？不，他有，以他的身家，他怎麼會沒有呢？他不光有，還一連娶了二三房，可由於他自己身體的原因，一直都無法如願地得到一個孩子。
而女人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他買回來的牲口與物件，對女人他有著絕對的使用權與處置權。
二個老婆先後進了門，可卻又先後被他折磨至死，老了老了的他，又想辦法娶進了一門女子，女子叫菊豆是個窮苦人家的姑娘。
她比他小好幾十歲，正是一個姑娘如花似玉的年齡，可為了生計，家裡人還是把她送到了老楊的這個火坑裡。
別看楊金山的身體是越來越老了，可他的脾氣卻越來越大了，對待嬌嫩的菊豆，他更是用盡了殘忍的辦法。
晚上，他折磨著她睡不著覺，白天，還像對待牲口一樣使喚著她，稍有反抗他的鞭子就揮舞著上去了，可憐的菊豆，被折騰的身上、臉上就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她整天以淚洗臉生不如死。
畸形的愛在慾望裡生成
其實，夥計楊天青也不小了，可他在這個染房裡一呆就是三十多年，而現在的他都快四十了，連個女人的邊都沒有挨著過。
對女人，他不是不想，可他實在是沒有能力，要錢沒有錢，要房子沒有房子，要本領除了會染布以外，別的他什麼都不會了。
而這麼多年來，這個染房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吃喝拉撒全在這裡，他的天地也在這裡，除了這裡以外，他還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更不知道他離開這裡以後，還能去哪裡。
他就像是一條被楊金山馴服了的家犬，而除了對楊金山馬首是瞻以外，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而楊金山自己娶了好幾個老婆，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為楊天青去娶一門親事，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花這個錢，而楊天青就是他的下人，哪有主人會在乎奴才的幸福呢？
以前，楊天青雖然他也會有些躁動，可卻被楊金山給壓得死死的，所以，他也就不敢再放肆了，可現在楊金山明顯地老了去，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而楊天青的心思又開始有了活泛，菊豆一進門，他就注意到了這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
他每天都想看看她，每天都在盼望著能守著她，可他看到的卻是每天鼻青臉腫的菊豆，雖然，以前的楊天青也見識過楊金山對女人的殘暴，可他卻從來沒有起過憐憫的心思，因為，他知道楊金山的手段，那可是一個狠毒的老傢伙。
可是這一次，當他看到受虐待的菊豆時，他的心裡竟然產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恨意，對於菊豆，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可他就是不想讓楊金山再去動菊豆了，因為，他看到菊豆每天的那個樣子，他心裡很疼。
而無所依靠痛苦不堪的菊豆，在楊天青看她的眼神裡看出了楊天青的憐憫，之後，她又從她洗澡的地方，看出了他每天都在偷窺於她。
開始，菊豆感到很是羞愧，可後來，她實在是受不了楊金山的虐待了，她想找個人來尋求幫助。
不過，她知道在這個家裡，楊天青他什麼也不是，他只是楊金山的一個下人罷了，可他好歹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壯實的男人，反正自己已經生不如死了，不如賭上一把，賭一把看這個楊天青能不能幫上她。
終於，她逮到了一個機會，一天，楊金山不在家，這二個懷著各種心思的男女就走到了一起，他們在彼此的身體裡慰藉著放縱著，在情感上又依託著取暖著。
後來，菊豆有了身孕，可還不知情的楊金山卻以為是自己的孩子，他高興壞了又是敬天又是拜地的。
兒子楊天白出生了，日子在楊天白一聲聲的哭鬧聲中一天一天地過著，一天夜裡，楊金山出遠門，可在回來的路上，他突發了疾病，雖然命是搶救回來了，可他的下半個身子卻再也動不了了。
以前那個威風八面的楊金山，變成了一個讓人照顧的廢人，而菊豆與楊天青就沒有像以前那般的小心翼翼了。
無辜的孩子變成了可怕的刀
終於，他們在一起的事情被楊金山給撞破了，楊金山雖然很生氣，可他卻也無可奈何，後來，他又知道了一個讓他根本就無法接受的訊息，原來，自己疼愛的兒子楊天白，他竟然是楊天青的孩子。
他恨死了菊豆與楊天青，而此時的菊豆也恨透了這個，整天把自己折磨到半死的楊金山，之後，她就再也不顧及楊金山了，在家裡，她開始公然地與楊天青成雙入對了。
現在的楊金山那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也不應，可對外，他還不能把他的家醜向外宣揚，他只有把所有的屈辱與恨都放在心裡，他在找機會去報復他們。
終於，被他抓住了一個機會，這一天，菊豆與楊天青在幽會，而不到三歲的楊天白一個人跑到了楊金山的身邊，而楊金山呢，他看到了獨自一個人的楊天白後，在他的心裡生出了一個邪惡的念頭，他要把這個冤孽給殺了。
他一點一點地向楊天白移動著，眼看著他就要抓住孩子了，可這時，從來就沒有開過口的楊天白，竟然衝著他叫了一聲“爹”，這聲“爹”把楊金山叫得老淚縱橫，突然間，他又生出了一個比殺了孩子更加狠毒的主意。
他要好好地培養這個孩子，讓孩子叫自己“爹”，而叫他自己親生的父親為“哥哥”，這樣比殺了這個孩子還讓他解氣，於是，他放棄了殺死孩子，轉而給孩子大辦了一場三歲的酒宴。
在酒宴上，他笑著享受著兒子“父親”的榮耀，而讓楊天白叫楊天青為“哥哥”，看著一臉痛苦的楊天青，他覺得比殺了他們還要解氣，菊豆看不下去了，她勸楊天青要他們一家三口離開這裡。
可楊天青從小就被楊金山給圈養在這裡，對未來、對外面他都充滿了恐懼，他不敢也不想離開這個，雖然他很痛苦，可他卻又無法逃脫，後來，孩子在楊金山的教唆下，一天天與菊豆、楊天青越來越疏遠了。
可楊金山也沒有高興幾天，一天他在與楊天白玩耍的時候，一不小心掉進了自己的染缸裡就一命嗚呼了，可他雖然死了，但楊天白卻依然還是他的兒子，後來，為了避嫌，楊天青從這個家裡被迫搬了出來。
這一次，菊豆又與楊天青商量著要一家三口離開這裡，可楊天青卻寧願整天地偷偷摸摸也不願意從頭再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楊天白就已經開始懂得一些事情了，而楊天青與菊豆偷情的事情，也被傳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小鎮的人開始當著楊天白的面，說著他母親與他哥哥苟且的事情，而他在別人的流言蜚語與指指點點中，心理也漸漸地扭曲了起來。
他看不得楊天青來找菊豆，他從來不與楊天青說一句話，看到他就像是看到自己的仇人一樣。
而楊天青還想繼續瞞著楊天白，他不讓菊豆把他的真實身份向楊天白挑明，可他還時不時地就與菊豆在偷偷地約會著。
這些都被楊天白給看在眼裡，終於有一天，已經快長成大小夥子的楊天白受不了，他找到正在約會的兩個人，他把菊豆扛回到了家裡，而對著楊天青，他舉起了手中的大棍。
看到兒子向著楊天青舉起了大棍，菊豆像瘋了一樣喊著“他是你父親。”可一切都太晚了，楊天白心中的仇恨已經讓他喪失了理智，最終，楊天青成了他兒子的刀下鬼。
而絕望的菊豆含著淚一把大火把那個帶著她愛與恨的染房給燒了個乾淨淨，火裡有著紅色的焰也有著絕望的淚，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火裡被化為了灰燼。
這是一個沉重悲傷的故事，在故事裡，每一個人物都帶著悲情的色彩，在那個萬惡的舊社會，女人被當成是男人的玩物，她們沒有任何的自由與尊嚴，而人性也被壓抑到了恐懼的地步。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換女人如衣服，而女人則要守著貞潔牌坊過一生，菊豆渴望著愛情，更渴望著自由，可愛情終究抵不過封建的枷鎖。
她不想屈服於命運的壓迫，她敢愛敢恨敢於向舊惡勢力說著“不”，可最後，她還是被埋葬在了那場終身也無法逃脫的大火裡。
她愛楊天青，為了他，她不惜敗壞自己的名聲，更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為了他，她讓自己的身心都傷痕累累，可結果呢？楊天青不敢打破這封建禮教的桎梏。
楊天青雖然在心裡恨著楊金山，可他卻還是不忍心對他下手，他甚至不敢離開他重新開始，因為，他的靈魂早就被以楊金山為代表的封建思想給禁捁了。
他的懦弱與守舊讓他們一家三口都成為了封建禮教的犧牲者，而楊天白是一個從來就沒有笑容的孩子，因為，在他的心裡是沒有陽光的，他的心裡從小就被植入了恨。
他恨那個讓他抬不起頭來的楊天青與菊豆，他恨他們敗壞了他們楊家的門風，他的心裡更是充滿了殺氣。
終於，他舉起了手裡的屠刀，向著兩個生他養他的人，他不再考慮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了，而即使是親爹，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刀，因為，他心理早已經扭曲與畸形了。
影片雖然是沉重的，而張藝謀抨擊封建社會罪惡的手法卻是光明的，最後，那一場熊熊燃燒的大火，則喻示著一切都將被摧毀與毀滅，在黑暗裡，沒有什麼比一把大火來得更有寓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