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城樓上,程潛遙想舊友:不知道陳儀先生如何
1949年10月1日,開國大典,毛主席一直處於十分激動的狀態之下,即使幾個小時已經過去,但毛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身影卻依然不知疲倦,直到周恩來、任弼時等同志多次勸毛主席去天安門城樓上的休息室休息一會兒,他這才來到休息室之中。
在毛主席來到休息室之前,曾經在湖南與陳明仁一起宣佈和平起義的程潛將軍正在天安門休息室休息了好一陣子了,這位已經年近花甲的老人對參加這種大型活動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不得不時常坐下來休息。看到毛主席進來之後,程潛急忙招呼毛主席坐在自己的身邊,按照道理來說,他們兩個人已經是“老朋友”了,所以彼此之間自然不用拘禮。
程潛深知毛主席喜歡抽菸的習慣,於是急忙遞上一盒上面沒有牌子的香菸,抽出一支菸來,笑吟吟地說道:“我這可以說算是‘借花獻佛’啊。”
毛主席微笑著接過程潛手裡的香菸點起了一支,煙霧繚繞的空氣頓時使得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更親密起來,毛主席示意程潛也抽一根,但程潛擺手以身體不好為理由拒絕了。
“我知道,別看這煙上面沒有牌子,但這裡麵包裹著的菸絲可以說是上等的好菸絲,是很有名氣的‘雲煙’呢,聽說是華北軍區司令部的菸廠出產的,程老先生確定不要來一根嗎?”毛主席再次詢問程潛的意見,但程潛依然笑著拒絕了。
“這樣啊,不抽可真是可惜了呢。”毛主席一邊享受著雲煙“吞雲吐霧”的滋味,一邊準備開始和程潛敘敘舊。雖然程潛是毛主席十分尊重的客人,來到北京還是毛主席親自去火車站接的他,但事實上由於開國大典前夕工作繁忙,兩人還沒有時間坐下來敘敘舊。
不過,就在程潛剛剛準備向毛主席講述幾位湖南老鄉最近的一些情況時,卻被匆匆走進來的周恩來打斷了思緒。
“主席,你預料的果然沒錯,你剛剛離開天安門城樓,在天安門城樓下游行的隊伍就全都不走了。”
1949年10月1日,彭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上。右起:黃炎培、彭真、毛澤東、李濟深
原來,在開國大典前夕,北平市委彭真想到了這個問題,由於經過天安門城樓的群眾隊伍實在是太多了,因此遊行隊伍到達遊行終點——西三座門的時候,需要有專人督促遊行隊伍跑步離開,避免堵塞。可由於毛主席暫時消失在天安門城樓上,群眾們都滯留在天安門城樓下,外面的聲浪更是一陣高過一陣:“我們要見毛主席!”
程潛看到毛主席掐滅了剛剛點燃的菸捲,然後緩步走出休息室,繼續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向群眾們揮手示意。下面的群眾們終於又一次看到了毛主席,原本的喊叫聲頓時匯聚而成了激烈的歡呼聲。
看到毛主席忙碌的樣子,程潛只能把自己想說的話收起,心中思索道:“當個主席也真不容易,甚至連抽一口煙的時間都沒有。”隨後他微微品嚐了一口放在桌子旁邊的香茗,腦海之中頓時浮現出一個讓他十分熟悉的身影,他不禁自言自語道:“國民黨浙江省主席陳儀先生在臺灣的監獄,又該如何打發日子呢?不知道他近來過得可好?”
陳儀的悲劇命運:被湯恩伯出賣
程潛並不知道,此時的陳儀在臺灣監獄之中根本不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訊息。過了大約8個多月的時間之後,這位曾經被蔣介石視為“心腹”的愛將,在臺灣被執行槍決。沒過幾天之後,陳儀的死訊率先在香港公佈,一時之間,身在香港的民主愛國人士為之動容。雖然陳儀並不是共產黨員,但他為爭取和平起義而死,依然值得中國人民永遠懷念。
如果當初陳儀能夠遊說湯恩伯成功的話,就像當時在湖南程潛游說陳明仁一樣,那麼上海就會成為和北平一樣第二個和平解放的城市,而國民黨的“頭號戰犯”蔣介石也不可能坐鎮臺灣,他將會被上海的起義部隊活捉,接受歷史和人民的公正判決;而陳儀也會被毛主席和共產黨視為座上賓,和程潛一樣獲得參加開國大典的資格。
可惜,歷史終究是不能假設的。
但相比於程潛和陳明仁兩人之間的關係,陳儀遊說湯恩伯的條件卻要方便很多,兩人幾乎是父子關係,可謂是“感情深厚”,而陳明仁與程潛在湖南省的相遇,甚至只能用“萍水相逢”來形容,兩人之間談不上有什麼深厚的感情。然而,歷史就是這樣造化弄人:程潛能夠和陳明仁通力合作,一舉起義成功;而陳儀卻被湯恩伯暗中出賣,最終落得冤死臺灣的慘烈下場。
早在抗日戰爭結束之後,陳儀就被蔣介石委以重任,被任命為臺灣警備總司令兼行政長官。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之後,陳儀曾經一度想要使得臺灣經濟騰飛,先後頒佈多項舉措,但無奈國民黨腐朽的經濟體系讓他的努力只是杯水車薪。臺灣“二二八”起義事件之後,陳儀只能引咎辭職離開臺灣回到蔣介石的身邊,對此蔣介石好言安慰,並且還安排他擔任國民政府顧問,多次稱臺灣的問題不能全怪陳儀,自己也要負相當一部分責任。
1948年,蔣介石感覺到國民黨敗局已經初顯端倪,他發現自己曾經信任的愛將成群結隊地都投降了,頓時覺得很不可靠,於是就重新採取了“家天下”的治理辦法,從湖南啟用了程潛,在浙江則任命了陳儀負責一方大局。
如果沒有陳儀提拔的話,湯恩伯當初還只是浙江金華的一個窮苦書生,他之所以能夠後來被授予中將軍銜,和陳儀的賞識密不可分,就連“湯恩伯”這個名字,都是為了不忘記陳儀提拔之恩而特地改的,湯恩伯逢人就稱自己有“兩個父親”。可就是這樣一位被陳儀頗為信任的“乾兒子”,在關鍵問題上卻出賣了陳儀。
解放軍發動渡江戰役前夕的一天,陳儀派人專門前往上海交給湯恩伯一封密信。來到上海之後,湯恩伯熱情的請陳儀的信使坐下,然後藉著茶水的霧氣打開了那份密信,只見上面沒頭沒尾地寫道:
甲方:第一,釋放政治犯;第二,停止修築工事;第三,保護所有公屬財物,禁止破壞。
乙方:第一,按照民主原則改編所有部隊;第二,取消戰犯名義,給予適當職務;其三,開放長江若干渡口,迎接解放。
這封信湯恩伯一看就知道是陳儀和解放軍的談判條件,此時北平已經和平解放,三大戰役即將結束。
於是湯恩伯立刻支開左右,把書房的門關上,然後壓低聲音佯裝說道:“你先回去好了,這裡蔣介石的耳目到處都是,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請你轉告陳老,不久之後我就去杭州面談。”
陳儀策反湯恩伯的這一舉動,表達了他想要早日結束內戰,迎來和平生活的強烈願望,也表達了他對湯恩伯的信任程度,可惜陳儀忘記了,早在不久之前,湯恩伯就將自己的所有財產全部轉移到臺灣去了。
等了大約一個星期之後,湯恩伯還是沒有動靜,這種情況實在是太反常了。按理來說,陳儀早就應該能夠察覺到對方的不正常,但陳儀還是派人去和他進行第二次聯絡,希望他早日棄暗投明,擁抱美好未來。
可湯恩伯卻一臉抱怨地回答:“現在解放區的那些電臺老是指責我是‘戰犯’,我可不是很高興。”第二次催促又無疾而終。
不久之後,陳儀的信使第三次來到上海正準備拜見湯恩伯的時候,卻忽然聽到陳儀被蔣介石的免職的訊息,不禁如同晴天霹靂。於是對方當面詢問湯恩伯:“浙江省政府的改組是否和現在進行的事情有關係?”
湯恩伯裝作一臉平靜地回答說:“一點關係都沒有,陳老今天早上還來電話說交接職務之後馬上前來。”
但事實上讓陳儀意想不到的是,湯恩伯是一個兩面三刀的人,他早就定下了兩手準備:一邊同意起義,另一邊則是拿著陳儀的密信去蔣介石那裡邀功,以鞏固自己在蔣介石心目之中的地位。
而蔣介石最早懷疑陳儀有問題是在部署浙江沿海防務的工作時開始的。當初,蔣介石下令讓湯恩伯去杭州部署防禦,可陳儀卻說:“只要沿海部署好防禦,杭州還用打仗嗎?杭州自古以來就是歷史文物眾多的寶貴城市,萬一打壞了怎麼辦?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杭州部署兵力的事情。”
可湯恩伯卻很聽蔣介石的話,立刻將兵力部署在浙江寧波、嘉興一帶,並且還專門抽出一部分衛隊在浙江奉化負責保衛蔣介石的安全,蔣介石的心中十分高興。
眼下,湯恩伯把陳儀密信的事情捅了出來,頓時把蔣介石氣得不輕,只恨自己瞎了眼當初那麼信任他,於是頓時下令:“抓起來!”
此後,湯恩伯只見過陳儀一面,那就是1950年陳儀受審的時候,他曾經公開出面進行指證,不知道兩人再見心中是怎樣的滋味。
耿飈與陳明仁的一個賭約
而相比於陳儀和湯恩伯來說,程潛和陳明仁的關係真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只是當初陳明仁在廣州講武堂考試的時候,被程潛錄用,兩人雖然是同鄉,也是師生,但多年以來未謀面,關係並不是很親密。
在陳明仁來到湖南之前,他有著更為輝煌的過往經歷:1947年,陳明仁在東北戰爭奉蔣介石之命堅守四平,在全市陷落五分之三的情況下依然抵擋住了東北野戰軍的進攻,支撐到了援軍到來,為此在四平解圍之後,陳明仁被蔣介石升任為第七兵團司令官,並且還被蔣介石親自授予了青天白日勳章。
等陳明仁夫婦來到南京之後,蔣介石一時興起,帶著陳明仁夫婦一起暢遊玄武湖。在附近的十里長堤之上,蔣介石拉著宋美齡的胳膊,向陳明仁感慨道:“子良啊,你知道嗎?三國時期的著名謀臣諸葛亮,途經秣陵,觀察周圍的地形和山勢,然後對孫權說這裡是最適合建都的地點。不久之後,孫權就將秣陵改名為建業,從此成為了中國的六朝古都。”
陳明仁不禁想到一首唐詩,不禁隨口吟誦而來:“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韋莊《臺城》)可是剛剛吟誦完畢,就感覺不對勁,短短三百年間,6個短命王朝就相繼亡國,這讓一種不祥的預感深深縈繞在陳明仁的心頭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當陳明仁正準備“衣錦還鄉”的時候,陳誠跑到蔣介石面前告了陳明仁一個黑狀,聲稱他使用美國援助的大米修築工事,結果陳明仁最後被調任南京擔任了一個閒職。心灰意冷的陳明仁覺得這下自己的前途完蛋了,甚至幾次想要服藥自殺,卻沒有成功。直到1949年2月,蔣介石才重新起用他,讓他回到湖南老家擔任程潛的副手。
這種大起大落的遭遇讓陳明仁心中不知所措,他不禁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和自己的老鄉耿飈打下的一個賭。
在內戰尚未完全爆發之前,陳明仁擔任七十一軍軍長,駐防四平。當時,擔任北平軍調處執行部的中國共產黨代表耿飈率領小組來到四平監督停火協議的執行情況。
雖然在一個多月之前,雙方還劍拔弩張,但這次陳明仁對這位老鄉還算客氣,不僅邀請耿飈參加了宴會,並且還邀請耿飈和自己睡一張床,兩人晚上談天說地,從天文地理聊到軍事文化,最後還是談到了中國未來的前途和命運上來。
對此,陳明仁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們打了很多年的仗,從軍事到文化上來看都要強於你們,再過三年我們非要消滅共產黨不可!”
誰知耿飈卻不緊不慢地說道:“國民黨撕毀全面和平協定,向解放區發動進攻,可是卻到處遭遇挫折。就說四平之戰(四平發生過三次戰役,這裡指的是第一場)吧,我們是給予了你們沉重打擊之後才主動撤離出四平的,這難道能說是你們勝利了嗎?中國未來的前途,我覺得用不了兩年,頂多3年,國民黨政府一定會土崩瓦解!”
聽到耿飈的話之後,陳明仁很生氣,於是就從床上站起來扯著嗓子叫喚道:“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打賭就打賭!”
兩位老鄉就像是小孩子一樣拉鉤,然後各自分道揚鑣。
毛澤東同程潛、陳明仁等人合影,從左至右:一為粟裕,二為陳明仁,四為毛澤東,五為程潛,七為陳毅
等1949年陳明仁剛到長沙之後,程潛就來到他的臥室來敘舊,談話之中,程潛對陳明仁語重心長地說道:“子良啊,我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和共產黨方面合作,走和平解放的道路,這樣可以縮短內戰程序,從而影響大西南,並且還可以讓家鄉免受炮火侵擾,免於生靈塗炭,您意下如何?”
陳明仁沉思良久之後,謹慎小心地回答說:“您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自從聽說蔣介石聽信讒言解除我的兵權之後,我就不願意繼續充當他的炮灰了。不過,身為學生我要提醒您,現在湖南的情況十分負責,我們一方面要對付白崇禧,另一方面還要對付蔣介石,我們做事千萬要小心。”然後,陳明仁小聲對程潛說道:“老師,現在我只和您一個人聯絡,不和其他任何人聯絡,在公開場合我依然繼續唱白臉,以減輕各方面的壓力。”事實證明,陳明仁不是湯恩伯,湖南和平解放最終得以順利進行。
新中國成立之後的1950年,耿飈奉命準備去中國外交部工作。臨走之前,他回了一趟湖南老家,恰巧碰到了正在整理軍隊的陳明仁。只見陳明仁見面第一句話就問:“還記得當年我們打的賭嗎?事實證明,是你贏了,我輸了。”
“哈哈,不對不對,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我們兩個人都贏了!”耿飈風趣幽默地回答道。
陽光之下,兩位老鄉的手再次緊緊握在一起,現在,他們沐浴在新中國同一片民主和平的天空之下,無拘無束,暢談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