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生命時報
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江北院區急診科主治醫師 範志偉
那天夜班，急診室裡來了一名中年男性，是被朋友攙扶著進來的。從步態上來看，似乎是喝醉酒了。
起初，我並沒有多想，畢竟在急診室裡，深夜醉酒的人很多。但等病人坐下來開口說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他的腔調明顯有點“大舌頭”。此外，病人並沒有面色潮紅、渾身酒氣等跡象。“喝酒了?”我警惕地詢問。病人搖了搖頭，“我從來不喝酒!”那導致他言語含糊、醉酒步態的原因是什麼呢?我首先想到的便是急性腦卒中，尤其是小腦的病變。
這個37歲的病人向我描述了自己的病情。當天清晨他起床後，便覺得行走不利，但這沒有引起他的重視，繼續上班去了。到了當天中午，病人開始出現言語不清，他依舊沒有重視，也沒有前往醫院，而是堅持到了下班，又吃過晚飯，直到晚上8點鐘才“姍姍來遲”。
“為什麼不早一點呀?”我替病人感到惋惜。如果患者是急性缺血性腦卒中的話，明顯已經錯過了溶栓的時間窗——從發病到來醫院已經最少超過12小時了。“你今天一天都在上班?”我感到疑惑，因為病人已經有明顯的言語含糊和行動不利，就算是自己不在意，難道就沒有同事發現並提醒?
病人淡淡地告訴我：“不上班是要扣工資的，我想堅持堅持，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既然病人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診斷，及早治療。
頭顱CT沒有發現明顯病灶，於是又緊急安排了頭顱核磁共振檢查。對於這些檢查，病人倒是並沒有任何意見，很配合。頭顱核磁共振果然發現了小腦半球的急性梗塞病灶，這就是患者醉酒步態、言語含糊的原因。明確了診斷，下一步就該住院治療了。神經內科醫生會診後，同意病人住院進一步治療。但病人拒絕了，而且頻頻擺手，“不住院，不住院。”
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病人沒有了解病情，繼續勸解：“你這可不是感冒發熱，而是中風。你才37歲就中風了，不好好看一看，萬一以後病情加重了怎麼辦?”病人卻始終不配合。
如果換做是其他病人，應該都在求著醫生給自己儘快安排床位了。眼前這位病人可倒好，病床為他準備好了，醫生同意收治他了，病人自己卻滿不在乎。37歲，還有著很長的人生道路要走，還有著許多家庭和社會責任要擔負，如果沒有了健康，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溝通到最後，我忍不住拍了桌子，說起了方言：“到底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沒想到病人的一句話讓我瞬間無語了，他說：“有時候錢比命重要。”
這句話讓我無力反駁，只得又打量了一下他，從外表來看，他似乎並非拮据到如此地步。“你不是有醫保嗎?花不了多少錢。”“錢是一方面，沒有時間也是一方面……我過幾天要是沒好，就再來住院吧。”這是病人最後的態度。
話已至此，我能做的只能是再一次讓病人知曉病情並簽字，為患者在急診室臨時治療一次了。看著如同喝醉酒般的病人離開急診，我忍不住感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生命畢竟只有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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