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自成大營的前鋒到了大寧城。大寧城有1000名步兵把守，守城將領名叫陳忠，是原來的山西巡撫仙克謹的遠房表親。
崇禎三年正月，山西巡撫耿如杞因為兵變被黜，仙克謹繼任。仙克謹的表姐找到他，讓他給自己的兒子找個差使，仙克謹看陳忠還像模像樣，心裡一高興，就派他來鎮守大寧城。二月，陝西義軍老回回、橫天王、八金剛渡河進入平陽。
明廷追查責任，仙克謹沒當幾天巡撫，就在這年五月被撤職，宋統殷繼任。宋統殷的運氣並不比仙克謹好多少，在他的任內，王嘉胤、點燈子等人大舉入晉，宋統殷首尾難顧。仙克謹原來安插的親戚朋友雖然被撤換了不少，但還沒有輪到陳忠頭上。
故而這位中看不中吃的陳忠將軍，還在苟延殘喘地當他的大寧守將。
李過帶領200名兵丁，作為先鋒部隊攻到大寧城下。陳忠欺李過人少，便留200人守城，率800人出去迎戰。誰知那李過最不怕硬打硬衝，早就在李自成營中得了“一隻虎”的外號，現在見陳忠擺陣相迎，正合了心意。
兩人交手不及三個回合，陳忠就已經知道自己決非李過敵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掉轉馬頭便向大寧城裡逃去，手下兵丁見主帥敗回，也一窩蜂般四處逃竄。
李過得勝，統治200兵丁便要衝進城來。陳忠見狀急令扯起吊橋，關閉城門，可憐那些來不及逃回的兵丁，自相推搡踐踏，有不少落入護城河中淹死，剩下的讓李過的人馬全數殺光。
陳忠經此一陣，不敢再戰，連夜派人向現任巡撫許鼎臣告急，一面招集城中殘存士卒百姓，死守待援。大寧城自義軍入晉，未遭劫掠，所以城中還是較為安定。
百姓中盛傳流賊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故事，此時守城將領佈告一下，那自告奮勇守城的百姓，居然有幾千人之多。
陳忠一見，心情舒展了不少，急忙下令給這些人分發刀槍器械，輪流守城。再說那巡撫許鼎臣每天見告急文書如雪片般飛來，早已是蝨子多了不咬，見慣不驚。只派了一員副將領500名兵丁前來相救，算是對上對下都有個交待。
以後兩天，李過帶人一面叫罵，一面攻城。無奈陳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任憑義軍百般侮辱，決不出戰。這時李自成的大隊人馬也已經趕到了，他聽李過述說攻城經過，不禁大為惱怒。
心想如果連這樣一個彈丸小城都拿不下來，我李自成還怎麼在各路頭領中混?於是，便不聽高一功、劉體純二人勸阻，派高傑、李過二人輪番硬攻。
城上陳忠見敵人突然加緊進攻，不敢怠慢，傾全力守禦。這陳忠雖然懦弱無能，卻有一樣長處，就是責任感甚強，事到臨頭，硬著頭皮也要上。也幸虧這大寧城雖然城小人少，城牆也不甚高，卻非常堅固。
李自成連續攻了一夜，卻寸功未建，不僅如此，李過左臂、高傑右腿各中一箭，兩人有傷在身，不退反進，呼喝連連，非要攻下大寧不可。
李自成見士氣雖然旺盛，無奈大寧城防堅固，一時之間不易攻取，士氣一旦受阻，軍心定然動搖，倒不如先暫停進攻，先想想對策要緊。便傳令收兵，給李過、高傑二人包紮傷口。
李過回到營寨，恨恨不已，他看見守城的軍將，老百姓竟佔了一大半，禁不住異常惱怒。
高一功道：“老百姓也是受人愚弄，怕咱們入城之後燒殺擄掠，才拼死保衛城池。如果你入城屠殺，豈不正應了官府製造的輿論?”
李自成道：“現在咱們在城外，你說什麼都是白搭，咱們還是想想什麼辦法，破了這小小的大寧城才好。”
劉體純這半天一直沒說話，到這會兒慢悠悠地說道：“我看強攻不是好辦法。今天我察看了一番，看這大寧城的護城河河水是從西北面的一條河裡引過來的，大寧城東北地勢較高，引水難入，所以沒有護城河。
依我看，我們不如分兵兩路，一路仍在這裡攻城，另一路繞到大寧城東，白天佯作攻城，夜間挖一條地道通入城裡，內外夾攻，破城不難。”
李自成聽了，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便問高傑、李過、高一功道：“你們三位看怎麼樣?”
高一功道：“我看此計甚妙。但是白天兩路攻城，必須做出兇猛的樣子，讓敵軍以為分兵攻城是不得已而為之。夜間挖掘又須迅速縝密，才不致於被城裡發現。”
李過、高傑親自攻打了大寧，深知城中防守甚嚴，硬攻恐難奏效，便也同意這個辦法。李自成見眾將沒有異議，便吩咐李過、高傑二人帶領一半兵馬去城東駐守，第二天白天兩面一齊攻城。計議已定，各將回營休息。
第二天清晨，陳忠早起巡城，發現李自成的人馬一分為二，正驚疑不定之間，李過、高傑的大營一聲號炮，軍卒如狼似虎、又向城上攻來。陳忠見了，慌忙分兵拒守。
大寧西北城下，李自成親率士卒奮勇攻城。劉體純率百餘名監戰士卒，專門負責監督臨陣退縮的逃卒，一經發現不問情由，就地正法。那些軍卒看見劉體純鐵面無情，便以一當十，奮勇當前。
陳忠在城上見李自成的軍卒冒死攻城，全無畏懼之色，不由得心驚膽戰。但是情勢所迫，正所謂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得強打精神，鼓舞士氣，與“賊兵”相抗到底。
李自成見士卒久攻不下，心下焦躁，看著一個個兵卒爬到半城腰，雲梯就被守城計程車卒推了下來，梯子上計程車兵哭爹喊娘，令人慘不忍聞。一股怒火直衝李自成的頭腦，他忽然間雙腳一磕馬腹，那馬“蹭”地竄了出去。
李自成連連催馬，白馬越跑越快。眼看著離城牆還有六七丈遠，他雙腳在馬蹬上一點，飛身跳離馬背。緊接著，他雙腿尚未落地，硬從一個士兵手中搶過一張盾牌，向城下疾衝而來。
劉體純見李自成奮不顧身，親身攻城，便大聲喊喝：“各位弟兄，大掌盤子親自攻城啦，咱們大夥使勁兒衝啊!”正在攻城的軍卒見大頭領冒死向前，精神無不為之一振。有幾個士卒登上了城垛口，劉體純一見，吩咐擂鼓助威，軍心大振。
李自成三躥兩跳便到了大寧城下，看見地上橫著一張雲梯，他左腳在雲梯腳一點，趁那雲梯彈起的一剎那，右腳一蹬，那雲梯便突然豎了起來，向城牆靠了過去。還沒等那雲梯靠到牆上，李自成已縱身跳了上去，緊接著，“噔、噔、噔”接連上了四五級，這時已經到了城牆中間的部分。
守城兵卒見李自成如此神勇，無不大驚失色，趕忙一聲吶喊，頓時箭下如雨。
李自成左手盾牌擋在頭上，右手短刀扒住雲梯，冒著羽箭、巨石又連著向上攀了一丈有餘。眼見離城垛口越來越近。守城軍卒越發心慌，急忙有兩個人上來推那雲梯。
雲梯頂端頓時離了城垛口，李自成見事不好，急忙使一個“千斤墜”，那雲梯又向城垛口貼了過去。那軍兵故伎重施，又來伸手握那雲梯。李自成見事情緊迫，不暇細想，手中短刀激射而去，正中那兵卒的咽喉。
那兵卒登時斃命，上半身探出城垛口，頭和兩臂垂出牆外。短刀餘勢未衰，穿了那兵卒的脖子，又向上飛了有三四丈高，才失了力度，掉了下來。城上城下的兵卒見了，無不駭然。
李自成趁此機會，又向上疾爬，守城士卒醒過神來，復又開弓放箭，搬石頭往下砸。此時李自成離城垛口已不足5尺，他估量距離，猛然間大喝一聲，縱身跳起。
城上城下呼喝聲頓時連成一片，只不過城下是歡呼，城上是驚呼。如果李自成上了大寧城，那此城必破無疑。
誰料恰在此時，卻偏偏出了差漏。原來，問題就出在那雲梯之上。義軍作戰，雖多以攻城奪寨為主，然而條件所限，攻城器械卻大多粗陋不堪，較之軍官的軍械，不可同日而語。義軍行軍以遊擊為主，粗大笨重的雲梯，一般都是隨用隨作，用完即棄，向來無人過問。
李自成今天所登的雲梯，本來就簡陋，在李自成登城之前，就已經被官軍從城垛口推開，在地上摔了兩次。再經過李自成這一番爭奪，已經是搖搖欲散，李自成的最後一踏，用力稍大，那雲梯立即從中折斷，散碎木條紛紛落了下來。
李自成一腳蹬空，頓時失了依靠。本來這一縱跳上城牆綽綽有餘，經此一變，卻只躍起兩尺多高，便向下落了下來。城下的義軍兵將見了，齊聲驚呼。城上的官軍就像避過了一次大劫難，興奮得大呼小叫。
李自成見突起變異，身體直線下滑，也禁不住暗吃一驚。如果就這樣摔下去，任你是鋼筋鐵骨，也難免骨斷筋折。他急忙把手中盾牌側著向城牆上插進去，怎奈城牆青磚之間的縫隙極小，匆忙之間哪能嵌進那又厚又鈍的盾牌?李自成落下的速度非常之快，那精鐵盾牌沿著城牆劃出一道細印，閃過一道火星。那盾牌雖然沒有插進去，卻也稍稍減緩了李自成下落的速度。
高一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急忙用手中大刀一磕坐下馬的胯骨，那馬吃痛，如離弦之箭，躥了出去，轉眼間來到護城河邊，更不稍停，一躍而過。高一功將手中兵刃順手丟了，連催坐騎，轉眼間來到城牆之下。
李自成雖然身處絕境，卻並不昏亂，照舊對周圍的一響一動了如指掌。他看見高一功縱馬前來，心裡就明白了八九成，離地面尚有兩丈來高，便丟了手中盾牌，倒轉身形，大頭朝下，就在離高一功的頭尚有二尺來高的時候雙掌齊出。
高一功也是舉掌相迎，“啪”地一聲，四隻手掌擊在一起，李自成順勢又斜著彈了起來，下落的力道卸去了七八成。
李自成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兒，待落下之時，正騎在高一功的馬背之上。高一功撥轉馬頭，兩人一騎，如風馳電掣，回到東營。
這一幕發生在轉瞬之間，李自成、高一功兩個人兔起鶻落，配合得如行雲流水，天衣無縫，宛如常年在一起練功的師兄弟一般。城上城下的軍將士卒都看傻了眼，早忘了攻城守城。義軍計程車卒見高一功救了李自成，頓時歡聲雷動，沒命地喊起好來。甚至守城的兵卒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喊好。
李自成雖然在軍卒面前露了一手，博得義軍弟兄的陣陣喝采，可是這些對攻城來說卻毫無補益，只得傳令收兵，待晚間再按劉體純的計策行事。
在大寧城東，李過、高傑二人由於昨天已經戰了一天，士卒疲頓，他們兩個又都帶了傷，是以今天攻勢氣勢，比昨日減了不少。到傍晚的時候，兩人清點人數，發現死傷了200來人。
過了二更，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劉體純偷偷來到李過、高傑的大營，三個人一起指揮士卒挖掘地道。有200名精壯士卒，白天根本沒有參加攻城戰鬥，養精蓄銳，專等夜間行動。其餘與此事無干的軍卒，站崗的站崗，巡邏的巡邏，剩下的都在東營休息，等待命令。
這200士卒，分成五批，輪流挖掘運土，地道無聲無息地向前延伸，順利之極。到了四更時分，有挖土計程車卒報告，說已經到了城內，甚至在地道里已經能聽到地面上人走動的聲音，只等一聲令下，破土而出了。
李過接到報告，精神振奮，偷偷傳命，各隊準備攻城。高傑親率100名精壯士卒，潛入洞中，單等一聲號令，殺進城內。
李過見萬事俱備，傳令下去：“點炮攻城!”只聽見一聲炮響，李過大營霎時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全軍將士，精神飽滿，旗甲鮮明，重又猛攻大寧城。
城上守軍見了，慌忙報告守將陳忠。陳忠這幾天親自指揮軍卒守城，夜間又恐怕義軍偷襲，不得休息，早已累得疲憊不堪。這夜剛剛睡熟，猛聽得城外炮響，急忙起身披掛整齊，這時才有士卒跑進來報：賊軍忽然夜間攻城!陳忠一揮手，說道：“知道了!”連忙登城察看。
再說翻山鷂子高傑，這幾天攻打大寧城不下，早已經怒火萬丈，發誓城破之後，要血洗大寧城，所以一待地道挖好，便急不可耐地帶兵進入地道。
聽見炮響，高傑第一個衝出地道，逢人便砍，見人便殺。城中守軍登時大亂，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支義軍。這100人人數雖然不多，但給城中造成的混亂，卻遠比城外千人要大得多。
早有士卒衝出來，趕到城門口，殺了守城官兵，開關落鎖。城外義軍像潮水般湧進城來，殺紅了眼的義軍士卒好容易進了城，便不管軍卒與百姓，見人便殺。大寧守將陳忠見大勢已去，帶領幾十名兵丁要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城去，卻正碰上李過進城。兩個人算是舊相識，一見面便殺到一起，三個回合一過，李過一槍將陳忠刺到馬下。
陳忠所帶領計程車卒一鬨而散，這些守城的官兵一個也沒有逃掉，都被義軍或抓或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