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是給老總秦霄賢開車的司機。
秦總的司機已經換過好幾個了，卻總是不趁他的心意。老賈在三十二歲的時候，應聘做了秦總的專職司機。
老賈很懂得察言觀色，他嘴巴又很甜，很快就得到老闆娘曹群的信任，曹群關照老賈，要密切注意秦總的動向，有什麼不對勁，要及時向自己彙報，如果敢隱瞞她，後果自己掂量。
老賈知道曹群名義上是副總，實際上她才是這家公司的真正當家人，畢竟這是她父親親自創下的家業。
老賈知道自己這是在刀尖上跳舞，既不能得罪秦總，又要讓曹群覺得自己是顆有用的棋子，看來這個司機不好當啊！老賈暗自感嘆：有錢人的世界，真的看不懂，不過，豐厚的薪水還是讓他決定好好幹下去。
老賈因為給老總當專職司機，他經常會收到公司裡面，主管和經理塞給他的煙和錢。他也知道，這些人的目的，無非是想要從自己這裡，打探到老闆的思想動向和小道訊息。
老賈從來不敢收取任何人的錢，空閒的時候，他也和辦公室的人員以及普通員工嘻嘻哈哈地開玩笑，可一但觸及到公司秘密，譬如加薪升職，以及福利等問題，他都以：可能哦，也許吧等模稜兩可的話應付過去。
老賈把收到的煙，經常分給傳達室的保安，又把公司發的水果，送給保潔員阿姨。他從他們嘴裡知道了秦總和曹群的不少個人習慣和傳聞，原來，安插在秦總身邊的眼線，不止他一個，秦總的男秘書小劉，是曹群的表外甥，他對曹總忠心耿耿，秦總卻非常討厭像牛皮糖一樣纏著自己的他。
老賈試圖和小劉搞好關係，小劉卻經常清高地對他愛搭不理。
老賈仔細觀察小劉，發現他喝水吃飯的時候，喜歡翹起蘭花指，明明很帥氣的小夥子，可偏偏哪裡讓人覺得不對勁。
秦總開始的時候，總是提防著老賈，他坐在車上也不和老賈說任何話，自己經常靠在椅背上，對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發呆，或者頭朝著車頂，陷入沉思狀態。
秦總每週會叫老賈送他去最熱鬧的民國一條街，關照老賈把車停在路口等他，自己就在這條街上閒逛，不時地進出古董店，書店，服裝店。秦總有時會在店裡呆上幾個小時。老賈有些看不懂，每週過來這裡，有什麼好逛的？
一次飯局後，秦總喝醉了，被小劉扶著走到酒樓門口，老賈連忙迎了上去。
秦總不停地推搡，踢打小劉：“滾開！……這是在軟禁我嗎？……你這條狗！我承認，我是愛錢，當初，她不就是拿錢把我砸趴下了嗎？這些年，我給她曹家把家產翻了多少倍？多少倍？……啊！……她又不能生育，還把我看得死死地！我辛辛苦苦地拼命賺錢，就為了將來留給這個娘娘腔？媽的，這日子我受夠了，我要離婚！我有女兒！曉紅，我對不起你啊！我混蛋！……”秦總哭得涕淚俱下，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耳光。
老賈和小劉聽得愣住了，他們從來沒看見過這副模樣的秦總。
“好啊！原來你在外面有野種！我去告訴我表姨！哼！”小劉指了指秦總，跑到路邊去攔計程車。
老賈慌忙一把扶住秦總，把他扶到車裡面坐好。
“賈師傅，我知道，你也是她派來看著我的，可我告訴你，我不怕！……曉紅要不行了，我要陪在她和女兒身邊，當初，我貪圖富貴，扔下了懷有身孕的她，我不是人！……這些年，我在享受著富貴，可曉紅帶著孩子，受了多少苦？……賈師傅，知道我為什麼每週去民國一條街嗎？我女兒的書店開在那裡，她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喜歡書。……”秦總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漸漸熟睡過去。
“你真的從來沒喜歡過我？只是為了錢才和我結婚的？”別墅的沙發上，曹群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曉紅得了尿毒症，她時間不多了，我想一家人團圓，前半生，是我欠她的，我不想讓她孤獨地離開。”秦總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
“我們結婚二十一年零四個月了，你真的捨得撇下我？”曹群翕動著鼻翼，看著秦總，“別丟下我！我們一起照顧她！你的女兒，我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只要你別離開我，就像當年我對你說的一樣，我離不開你！……”說著，曹群靠在了秦總的懷裡。
……
“你其實不必來看我的，我們在二十多年前就結束了！”書店閣樓上的病榻上，曉紅的臉色蒼白，她虛弱地看著秦總：“女兒也不是你的，她今年十九歲！我們分手後，我就嫁人了，只是……可惜！孩子她爸死得早！她爸早死了！你也不必愧疚，因為你這種人不值得……”
“你胡說！這不是真的，老同學楊連告訴過我，你從來沒結過婚，你騙我的！……”秦總覺得頭很暈，曹群在邊上扶住了他。
“我沒必要騙你！楊連只是看我可憐，希望你這有錢的大老闆，能看在女兒的份上，出手幫我看病罷了，可……我和你不一樣！我死也不會要你一分錢的！你走吧！我累了！”曉紅臉色浮腫，看上去很虛弱。
“曉紅妹妹！這些錢你拿著，好好治病！我們過幾天再來看你！”曹群把一捆用袋子裝好的錢，放在了曉紅床頭，轉身拉著秦總往樓下走去。
“秦可，把錢還給他們！我嫌髒！”曉紅情緒有些激動。
“哦！”曉紅的女兒秦可往樓下跑去。
“媽！我明明二十一了，你也從沒結過婚，為什麼騙他們？就是收下錢，也是應該的啊！這是他欠你的！……”秦可不解地看向媽媽。
“呵呵！他還的清嗎？這些年，我們不是一樣過來了？”曉紅摸了摸秦可的手。
……
曉紅的床頭，一本“浮生六記”靜靜地散發著墨香，當年，她依偎在秦霄賢的懷裡，痴迷地聽他念著，講解著。
窗外飄起了小雨，叮叮咚咚地敲打著玉蘭花的葉子，讓人的思緒拉得好遠，好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