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圓
序
出安康城，自香溪文化廣場始，驅車向南，經香溪洞景區，山路蜿蜒，行8.8公里，19分鐘餘，抵達牛蹄嶺戰鬥紀念碑，碑刻載：“惜一千零七十一位英烈無名……”1949年7月23日夜，疾風驟雨，驚雷滾滾。為執行中央軍委大迂迴、大包圍全殲大西南、大西北之敵的總戰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劉、鄧麾下的19軍55師和57師，高喊“打到漢中去，解放全陝南”的口號，對國民黨軍胡宗南部發起了牛蹄嶺戰役，激戰晝夜晨昏，經19次拉鋸戰，殲敵2550餘人，取得戰役勝利。我19軍1259名英烈血灑牛蹄嶺，其中1071位英烈無名。斯時距新中國成立僅71天。牛蹄嶺戰鬥紀念碑位於北緯32°38′55″東經109°3′49″海拔590米，座南朝北，距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1200公里餘，平均每公里犧牲1人……牛蹄嶺是安康、漢中、商洛三地市近千萬陝南兒女的精神高地。
01
牛蹄嶺
山中的山
青松十里
炊煙十里
出城向南二十里
群山萬里都是血色風景
02
牛蹄嶺
下臨漢水
上接蒼穹
山高路遠
為你而來
我們是你70年後的滿堂兒孫
03
有些事物
不用召喚
我會回來
跪下並磕頭
比如牛蹄嶺
你是一座城巿的祖墳
04
我慶幸活著
還苟活於今天
苟活於中國的陝南
本該活成牛蹄嶺的樣子
如果生不如死
那就死於牛蹄嶺吧
05
活著的男人
還在路上的男人
誰不是傷痕累累？
但我們還活著
而你們死了
死於7月的路上
06
我確信你們不想死
誰想死於7月23日？
誰想死於1949年7月23日？
誰想死於10月1日前的71天？
你們來自哪裡？
1071名血氣方剛的男兒
07
你們來自祖國的哪個角落？
你們的老家是城鎮還是鄉村？
你們的父親在哪塊田野？
竹杖輕拄還是荷鋤凝神？
你們的母親在哪個村口？
眺望你遠走的方向滿臉淚痕？
08
你的胸口是否貼身藏有一張照片？
手裡是否還緊攥著一份生死約定？
誰是你十里相送的青梅竹馬？
你是誰的白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你就這樣毅然奔赴了一場死亡
在7月在路上於1949年而杳無音信……
09
你們身著戎裝手握鋼槍
你們目光炯炯胡茬未硬
1071個年紀輕輕的男人
你們本想穿過7月的這個雨夜
只要翻過眼前的牛蹄嶺
一定會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10
我堅信你們不想死
不想死於7月23日這個雨夜
“打到漢中去，解放全陝南”
這是你們臨死前高喊的聲音
再過71天你們就能夠聽到
一個振聾發聵傳遍世界的聲音
11
“我不想死！”你們死於7月23日
你們想身披硝煙和血跡
衣衫襤褸也能抵達中國的北方
和戰友們一起走進那個著名的廣場
看到10月1日的紅旗冉冉升起
加入潮水般的歡呼眼中飽含淚光
12
只有短短的71天啊
你們沒能看到那冉冉升起的紅旗
你們在7月23日疾風驟雨的夜晚
只看到三顆騰空而起的紅色訊號弾
槍聲，炮聲，軍號聲，手榴彈聲……
從此淹沒了你們稚嫩的喊殺聲
13
1949年的牛蹄嶺
一片漆黑，百姓無燈
而飄搖的中國，卻有人放火
那是天下黎民的敵人
誰也不想，首先被別人埋葬
除非敵人和信仰。“我不想死！”
14
你們死於1949年那個雨夜
那個遙遠而貼近我們的雨夜啊
你們冒著萬惡的子彈的雨點
殺聲震天撲向一個時代的敵人
你們死於一個小小的牛蹄嶺
1071個男人沒有留下姓名
15
人不能活著走進一座紀念碑
那就死去走進一群人的內心
71天一轉身就是一個簇新的家國
71年一轉身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1071個死而無名的男人
我確信你們依然活在牛蹄嶺
16
你們19次搶奪牛蹄嶺
淚水1萬次搶奪我的眼眶
在黃昏在大霧瀰漫的清晨
我無數次登上牛蹄嶺
透過雕堡射擊孔模糊的眼睛
依然能看清你們舞動的靈魂
17
我確信你們還活著
走近今天的牛嶺村519戶1961人
我們望向對方時
他們的雙眼明亮如天上的星辰
透過他們清澈的瞳仁穿越時空
我依稀看到1071個鮮活的身影
18
不怕死的男人才配活著
我確信你們在1949年7月
在雨過天晴紅日東昇的日子
從屍橫遍地裡站了起來
從身體裡取出彈片和子彈
鍛打出了切菜的刀和縫衣的針
19
我確信你們就散落在山下
這裡青山蔥蔥很適合耕種
你們打完了7月這一仗
你們撿起了鋤頭丟下了槍
把泥腿深深插進泥土裡
並遇見了為你們生下兒女的女人
20
在地裡種莊稼，在心裡種花
不假裝開花。“手背身後，眼中有光
走路緩慢”——我確信我遇見的人們
就是重逢1071個死而復生的你們
你們經歷戰火也經得起平淡的流年
“像星星一樣飛行，巖質穩定……”
21
“不怪歲月，自己老了”
“一間老屋，一地菸頭……”
在牛蹄嶺活成一塊石頭
山頂滿是石頭，不是你們的骨頭
還沒有一塊刻下你們的名字
我要保護這些石頭！傾盡一生
22
在中國南方最後的北方
1071個來自遠方無名的男人
死於1949年7月23日的牛蹄嶺
翻過大小兩個山頭就是安康城了
再跨過漢江越過秦嶺一路北望
一座豐碑矗立在一個偉大的廣場
23
在風聲嗚咽的每一個夜晚
我在傾聽1071個靈魂同時遷徙
1071個男人在冰冷的雨夜同時赴死
只為託付給我們這片溫暖的江山
牛蹄嶺，“我不問你再索要什麼
給我一條命，就足夠了……”
2021.12.19 02:40第一稿
2021.12.19 14:40第二稿
【作者簡介】市場監管版
周長圓，中國民建會員，中國作協會員，高階廣告師職稱。第20屆“青春詩會”陝西籍詩人，現任安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安康市廣告協會會長。（行政區域行業主管單位：安康市市場監管局）
